邓陵子脸上闪过一丝忧sE,一挥手便让墨徒出去了,转头又对无争说:
“来得正好。秦军正列阵城门之外,意图攻打,却先派法家人物来劝降。其人必然口悬河汉,舌摇山岳。公子可移步楼上,听其如何为暴秦诡辩。稍後秦军攻城时,我教墨徒还从後崖放公子下山。”又向旁边看了一眼,说:“请公子速将此木匣交予我等,由墨徒在其中构造机关,少顷即成。他日若能让嬴政亲自开启,则万无一失。”
无争记得父王曾经提及,刺秦要靠墨家机扩,却不解这木匣如何能容得下。其内部绝无空地,难不成置於夹壁之中?心下虽然疑惑,还是依老师之言,把木匣交予墨家弟子,而後从楼梯登上二层。秦楼规制,上层镶有挡板,再关闭窗轩以昏暗其室,使下层人仰望无所见,上层人俯察如观火。此时街上传来一片咒駡声,看来秦使已经入城。他看到老师在楼下整顿衣裳,敛容正sE以待,自己虽然在楼上坐定,x中的方寸却缩紧成一个丸。过去十几天发生了太多事情,他还没有想清楚一件,下一件又猝然地发生。他已经不堪承受。恰恰这城里有一GU沙土混杂金属的气味,时刻提醒着他一场大战将要爆发。他真的不能再见到一丁点血腥了。
衙署内走进一长一少两位秦使。长者是正使,也是五旬年纪,与夫子相仿;少者是副使,只有二十多岁。邓陵子似乎大吃一惊,眼睛愕然地盯着两个人向自己行礼。礼毕,长者开言道:
“秦之公大夫相里殷,携弟子羊惠,奉命来使,谨致墨者邓陵子无恙。”
无争知道公大夫乃是秦国爵位第七等,大概相当於别国的下卿一类。邓陵子还礼,而後说:
“我以为秦国必用法家人物来作说客,不想却是两位墨者。虽是同宗,可惜我断不能徇情。”
“师兄何出此言?当年你我同在秦国侍奉钜子,钜子殁後,足下不愿事秦,弃官而去,专以周游列国为事,又躬行先师墨子之道,节用俭省,筚路蓝缕以创业。我何人也,敢夺师兄之志?”
说到“节用俭省,筚路蓝缕”几个字的时候,相里子用眼光打量邓陵子身上破败的衣着,嘴角微微扬起,轻视之意溢於言表。反倒是旁边的青年副使一脸窘迫,虽然一直对身边的长者唯唯诺诺,此时却毫无讪笑之意。无争这时才注意到,两位使者都簪缨袍服,衣着华美。三人同处一室的情景,好似孔雀与寒鸦共处,秋兰与杂草并生。
邓陵子也报之一笑,说:“先师在世时,衣则短褐,食则藜藿,摩顶放踵以利天下。如今师弟在秦国做的好大官,便不事稼穑,反学儒者盛容修饰,想必已忘本矣。”
“不然。墨子曰:‘爵位不高则民弗敬,蓄禄不厚则民不信。’我等受君王赏赐,非为自身,乃是为天下表率,正是先师尚贤之意。若贤者食无r0U,出无车,劳苦等於役夫,又何以劝民为贤?至於儒者之辈,叩十城不得一入,辗转路途,惶惶如丧家之犬,饮食无着,鹑衣百结,岂非似师兄胜过似我乎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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