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行商瞟了瞟杨掌柜,哎了一声道,“那罢了,在下是个胆小惜命的人,怕被流寇剐了肉去,这就要走了。劝告杨兄一句,钱货都是身外物,不要拼命守着这铺子,眼下码头没有几艘船了,届时流寇一到,杨兄你不要为点粮货,把命都搭进去,货不卖给在下不要紧,你跟这我这船一并回了安庆,府城有那棍神守着,不惧流寇。在下也是记着这些年往来的交情,杨兄还是听我一句劝,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,赶紧上船保个平安,在下真是一片好心。”
杨掌柜在原地焦急的跺脚,一时拿不定主意,那人摆摆手就转身要上船,杨掌柜连忙拉住他,低声的请他再让些。
庞雨听了棍神有点好笑,更对这行商有点兴趣,连流寇都能拿来做筹码,那粮商倒也是黑得彻底,在这个人心惶惶的时候,坐商还没走的理由,必定货物搬不走,一旦坐商逃命,那还不用等流寇到来,逃难的这些百姓就能先吧粮食打劫一空,那边破了的几个铺门就是现成的例子,自然一分银子都卖不到。
而粮商有船,能把粮食运走的同时,结算成便携的银子给那坐商,这样坐商多少能拿回些成本,还能跟着粮船一起去安庆,再不用冒险,但二钱一石确实太黑,不由多看了那粮商两眼,竟然是个外表温文尔雅的年轻人,要不是刚才那一出,还以为是哪个诗书世家的公子。不过庞雨认为坐商妥协的可能更大,因为可选项不多,他若留下来,就要忍受对流寇的恐惧,周围很多商铺都跑了,路上都是逃难的人,他的恐惧应该已经达到相当高的程度。
果然过了没多久,那年轻人对着船上招手,几个船工下船来开始搬运货物。
江帆没有注意去听,在四周看了一番之后道,“属下能猜到此处,是因水陆交汇,还有便是盛唐渡那里有不少这边来的粮船,知道石牌口粮食又多又便宜。”
庞雨不再看那两人,听了点头道,“两地驻军不便管理,但安庆府城在全境之东南角,若全数驻军于府城,防线重心严重偏向东侧,则救援桐城易,救援宿松四县难,若要安庆防线恢复均衡,必须在西侧驻军。但如此又有一为难处,安庆军力不过两千,流寇动辄数万,分散驻军则我分而敌专。因此驻军地必须能有效控扼安庆西部道路,距离宿松等地当在两日路程之内,遏制敌进军道路,防止破坏产粮区,同时不能离府城太远,以便互相支援;其次粮食供应无虞,不许增加额外的后勤负担;再次要便于防御。这三个条件,石牌口刚好都能满足。”注1
庞雨在江南走了一趟,对明代大江沿线的商业分工有初步的了解,总体而言上游输出的货物主要是粮豆,为江南地区供应粮食,而江南地区主要提供手工业、纺织业等附加值高的产品,土地多种植经济作物,再通过长江和运河行销全国,整个长江沿线是一个完整的经济生态。
如果流寇破坏了湖广、江北的农业生产,则江南既会失去粮食供应,也会失去重要销售市场,对这种经济生态是毁灭性的打击。安庆距离江南近,粮食产量又丰富,年初的入寇之后,今年的粮食价格已经出现上涨,流寇当时路线是沿着北边靠山的官道,对安庆靠南的粮食主产区打击还不严重,同时目前受到九江出江的江西粮、湖广南部的湖广粮食平抑,价格并未出现大涨的局面,但随着流寇出关,湖广北部可能再次遭到破坏,粮价整体仍在上涨趋势之中。粮豆是安庆出口的主要商品,也是盛唐码头交易的重头,一旦产区没有了,庞雨手中的盛唐码头就失去了价值,所以从经济角度,保护安庆的产粮区,对庞雨也极度重要。
石牌口周围就是安庆粮食主产区,同时控扼主要道路,从石牌本身来看,东面北面有皖水、潜水、长水三条主要河流,西面有麻塘湖,流寇进攻线路受到很大制约,周围粮食汇聚于此地,驻军防守的难度相对于宿松等地更低。
虽然从太湖、潜山、望江还有其他道路可以通往安庆,但安庆两面临江,只要石牌有驻军,流寇的退路就随时可能被截断,遭到前后夹击,流寇的作战方式并无战略可言,但他们也会考虑风险,安庆附近山川纵横,军队机动空间狭小,行军速度受渡口、桥梁制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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