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慈宁宫的门扉一开,两个小小的身影便如归巢的雏鸟般,迫不及待地扑进了裴玉环的怀中。九岁的宇文嫒像只轻盈的蝴蝶,六岁的宇文琊则像颗滚圆的小炮弹。裴玉环被撞得微微后仰,随即张开双臂,将一双儿女紧紧拥住,脸上那刻意维持的太后威仪瞬间冰消雪融,绽放出纯粹而温暖的笑靥,如同久阴初霁的阳光。
她蹲下身,细细摩挲着孩子们红润的脸颊,听着他们叽叽喳喳讲述宫中的趣事或委屈,仿佛要将这短暂的温馨都刻进骨子里。
童贯并未上前打扰,只是静默地伫立在几步开外的阴影处。他那张轻敷薄粉、略显苍白的脸上,此刻竟罕见地褪去了惯有的阴鸷与算计,浮起几缕近乎温和的暖意。他微微眯着眼,看着眼前母子相拥、其乐融融的画面,姿态恭敬依旧,仿佛还是当年那个跟在年轻太后身边、亦步亦趋的小太监。这片刻的温馨,在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中,投下了一抹复杂难辨的光影。
然而,黄昏的阴影终究爬上了窗棂。短暂的温情时光被无情掐断。乌蓬马车宛如无法摆脱的诅咒,悄然出现在慈宁宫的门外,裴玉环也不得不松开紧抱孩子们的手。
车厢内,熟悉的霉味混合着夜晚的凉意。童贯端坐如磐石,面无表情。车辕上,那个覆面的玄衣侍卫无声地挥动马鞭,载着卸下霞帔凤冠的“太后”,悄然滑入越来越浓的夜色,驶向她的另一个身份——醉仙楼的裴青衣。
宫墙的阴影在车窗外飞速倒退,如同吞噬光明的巨兽。裴玉环端坐在昏暗的光线里,慈宁宫里孩子们的温度仿佛还在指尖残留。远处的醉仙楼却伫立在夜色之中,响彻夜笙歌与浪笑,仿佛一只择人而噬的狰狞巨兽,俯瞰着太安城。
终于,她打破了车厢内令人窒息的沉默,声音干涩而低微:
“你……到底想要什么,童贯?”
她侧过头,目光穿透车内的昏暗,紧紧锁住童贯那张模糊不清的侧脸。这个自她豆蔻年华入宫便侍奉左右、如今已权倾朝野的“媪相”,越来越像一个她无法理解的谜团。
他勤勉地照料着她的孩子,事无巨细,那份虔诚甚至让她心惊;他维持着表面的尊卑,在她面前依旧自称“奴才”,除了对她本人的折辱,竟真的恪守着本分。这份扭曲的忠诚,比纯粹的恶毒更令人困惑。
童贯的脸在透过帘隙的斑驳光影中明灭不定。这一次,他没有沉默。他的声音异常平静,没有了平日的尖刻阴柔,反而透着一股看透世情的苍凉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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